在你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松鼠到来了。

#FWIV 召唤-纪念碑谷

山谷曾为人之居所

如今

前人的辉煌

只化为纪念碑座

 

 

天气预报中所提到的那场雨仍然没有来。

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幕上,阴沉雾气像是肺癌晚期患者破旧风箱一般的呼吸,它们顺着地平线流淌而下,与公路延伸的尽头纠缠不清,将远方融化成一片沉闷的霾。

即使这辆正在科索克公路上前行的敞篷跑车是亮眼的香槟色,也难以给这片近乎褪色的灰白带来更多的色彩——它就像是发酵失败一样泛着死气沉沉的气泡,接近两个小时的冗长车程,连车载音箱中轻快的小步舞曲都显得烦躁不安。

「……OK Glass,MUTE.」

驾驶座上的金发青年叹了口气。

与他架在鼻梁上的谷歌眼镜远程接驳的播放器如同最得体的老派管家,不动声色地终止了流淌的音乐。在旋转的三拍子音节被完全静默之前,最后半个音符和着起伏缓慢丘陵的韵律,像矫健的旗鱼尽力跃出海面,给这段冗长到近乎枯燥的行程划上了戛然而止的休止符。

在晦暗不明的天光下,冬季的草地呈现出一望无际的暗黄灰绿。低矮的树丛不动声色地站在这片平坦开阔的山谷之中,像是一群坚定的侍卫,无声地簇拥着它们的王——一座建筑物的废墟。

 

如果你从达尔比蒂驱车,沿着科索克公路一直前行,穿过威廉·戴斯修建的厄尔河桥,你就会看到它。

 

年轻人跳下车,打了个响指将车门落锁。

隆隆的闷雷沿着天幕由远而近,似乎是先于那场必将来临的大雨带来的口信。年轻人皱皱眉,向着爱车微一抬手示意——他对时间的拿捏是如此精准,以至于跑车的金属棚顶自动升起并完全封闭之后,第一滴雨点恰好姗姗落下,打湿年轻人有些凌乱的金发,沿着脑后扎成一小束的短马尾滑进衣领,并在他颈后的三道赤红印记上折射出细微的红色弧光。

这场雨和大不列颠岛所经历过的每一场雨一样,连绵沉闷而阴鹜,它们迈着粘连的步伐,不情不愿地钻出云层,层层叠叠泼洒在洇湿发暗的大地和那座孤独的建筑上。

巨大的建筑仿佛一只被时光封印的灰兽,沉默而谦逊地蛰伏在青橄榄一样的视线中。被大火焚烧、砖石剥落的表面遍布棕黑伤痕,爬山虎从湿润的缝隙中探出枯黄了整个冬天的藤蔓,沿着失去屋顶的墙和半爿烟囱一路盘旋,指向天空。

它是如此的安静,看起来就仿佛从某一刻起,这片建筑就被永远地固定在了时间长河之中没有再前进一步,一切现代气息的修缮或存在本身都是过多的亵渎,与这片永恒的墓碑格格不入。

当然,也包括这个几乎携带了能想象到的所有最尖端可穿戴设备的“朝圣者”——他正向着这片废墟深深鞠躬,像是在为接下来所作的一切可能产生的惊扰而道歉。

「OK Glass,」

他站直身子,手指随意地凌空一圈,「开启投影。」

伴随着仿佛变形金刚电影效果音一样的吱嘎声,跑车顶棚滑开一道缝隙,不知折叠在哪个角落的投影机器自动展开,一团纷乱的红色光带出现在地面上。它们起先混乱无序又毫无逻辑,但紧接着就在年轻人手指的微小动作下自动盘旋勾连,繁复而艰深的咒文逐渐沿着红光的边缘浮现,仿佛获得了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奔向那座沉静的废墟,将朱红的符文布满每一寸龟裂的表面。

 

你会召唤谁与你共同迎战?伟大或者残暴的君王?杀伐决断的将领?或者运筹帷幄的谋士?隐藏于阴影中的暗杀者?

不,我要邀请一颗星星。

 

「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

金发的年轻人——年轻魔术师踏前一步。

他非常清楚,就在这里,这个甚至连Google地图都语焉不详的地方,并以此为凭依,他必定会召唤出“那个存在”、那颗星星。

因为这曾经是那个人的理想乡,是一切开始、一切诞生、并永不结束的地方。

「诗篇以降之,」

「光耀以降之,」

「其为基石,以制万物;其为荣光,以昭源流,万象以此盘旋往复。」

后颈上盘桓的鲜红令咒灼热发烫,雨点在接触到那道如同悖论回环的刻痕之前就被蒸发不见,随之而来针入骨髓的刺痛反而令他的大脑变得无比清明。

「宣告——」

「汝之身,托付于吾;吾之命运,寄于汝剑。」

「响应圣杯之召唤,遵从此义理者请回应吧!」

雨势变大,几秒内近乎倾盆,雷声与闪电仿佛就在同一时刻找到了目标不远万里奔袭而来,沿着建筑物指向天空的烟囱和贴附的爬山虎轰然落下。耀眼的蓝白和遍布其上的朱红纹路交缠,巨大明亮的法阵在瓢泼如洗的雨幕中卓然闪光,仿佛跨越数百万光年向一颗遥远宁静的恒星发出礼赞。

「在此起誓——」

「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吾乃传达世间一切恶意之人!」

「三大言灵将缠绕汝七天,穿越抑止之轮,出现吧——」

来吧,来亲眼看看这个世界。

你离开之后它有了很多的变化。

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天秤的守护者!!!」

 

纯净的魔力从年轻人四肢百骸奔涌而出,化作被黑洞视界的潮汐牵引的银色河流,斩开厚重云层的蓝白色的光芒仿佛超新星爆发,纷乱光线顺着破碎的玻璃和墙面流入,一点星子融进不可见的万象光栅,一千个太阳在此时此刻闪烁如焚——

万千炫目的斑斓在下一秒齐齐沉默。

暴涨的光芒与破空的雷电,奔涌的魔力和泼洒的暴雨,几乎是一瞬间它们消散如同从未出现,像是绚丽的孔雀收拢谦逊地收拢尾羽、聚敛不可迫视的五色华光。

一个身形颀长的影子以手杖尖端推开本应锈锁的残破大门,从建筑物内缓步走出。他步伐沉稳而优雅,仪态万方,如同一位高贵的绅士在雨后黄昏于自家庭院内悠闲散步。

他的眼睛是厄尔山谷的深胡桃木,束在脑后的长发闪着柔软的巧克力色辉光。

「应许召唤,领Caster职阶现世。」

优雅俊美的英灵向着因魔力剧烈消耗而难以站立,干脆坐在了草地上的年轻人伸出了手,「Master,吾名为——」

「……科菲先生。」

年轻人握住那只修长宽大、戴着柔软鹿皮手套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带着有些促狭的笑容打断了英灵的话,「在这场战争期间,我可以称呼您为科菲先生吗?」

伴随着魔力与思维的接通,英灵随即就读懂了这个假名中附带的小小含义。

他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

「当然可以。」

 

 

他们驾车离开这片谷地的时候英灵并未灵体化,而是像个真正的乘客一样坐在了副手位置上。他非常熟稔地摆弄着车载播放器,释放出那只冻结在海面之上的旗鱼,三拍子的轻快旋律再次响起——拂过发梢的微风带着空气被电离后的清新和草木芬芳扑面而来,这一次所有的沉闷和烦躁都彻底消失不见了。

「科菲先生。」

年轻的魔术师忽然有些迟疑地开口,「您可能不知道,那座建筑之前遭遇了一场大火,所以……」

「不必为此而感到遗憾,Master。」

英灵微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亲切的韵律,如同诗歌。

「你发现没有。」

他抬起手杖指了指。

短暂的雷暴雨已经将曾沉重地占据天空整整一天的雨云完全驱赶,不列颠岛难得的冬日阳光穿越树林的尖顶,化作一位技艺精湛的设计师,耐心地给那座正在逐渐远离他们视线的暗灰色建筑涂抹上一层宛若新生的金光。

 

「当光线从这个角度照射过来的时候,非常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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